申軍良為兒子改名原因是什么？申軍良申聰認親詳細經(jīng)過曝光

戴著口罩的申軍良站在警方會議室里，看著戴口罩的申聰走進來，一眼就認出是他兒子。妻子先他一步?jīng)_上去，抱住兒子痛哭起來。申軍良忍住沒哭出聲，但眼淚還是一下涌了出來。

這是一場新冠疫情之下的特殊認親，申軍良夫婦終于見到了被拐走15年的兒子。遮擋了他們半邊臉的口罩，阻隔不了血脈親情。

2020年3月19日，認親12天之后，申軍良接受了澎湃新聞（www.thepaper.cn）的采訪。“這段時間我們天天在一起。我每天心里暖暖的，特別舒服。”申軍良說，經(jīng)過多方溝通，兒子決定回來與他們共同生活，其戶口已從廣東遷到了河南周口老家。

3月18日，申軍良一家從河南返回他們在山東濟南租住的家里。目前申軍良正為兒子轉(zhuǎn)學的事發(fā)愁——他得抓緊在濟南聯(lián)系學校，但正是疫情期間，一家人都被社區(qū)要求自我隔離14天。

43歲的申軍良這段時間被幸福“塞滿”了，其實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。涉及申聰?shù)墓召u案目前還在廣東省高級法院審理，此前他提出了刑事附帶民事上訴。另外，他還得趕緊找一份養(yǎng)家糊口的工作。尋子15年，他已負債累累。

盼了15年的認親，差一點“搞砸”

1月24日，大年三十，申軍良在微信朋友圈發(fā)了一條500多字的拜年信息。他回顧了15年的尋子歷程，向所有好心人致謝。“我相信，皇天不負苦心人，新的一年一定會有好事發(fā)生！”他在結(jié)尾寫道。

當時的申軍良，其實已經(jīng)抑制不住內(nèi)心的興奮。因為十天前的1月15日，他就從警方獲得消息，與他失散15年的申聰找到了。警方正開展下一步工作，叮囑他不要向外界透露。

經(jīng)過春節(jié)和疫情期間“煎熬”般的等待后，3月5日，申軍良夫婦和其弟弟從山東濟南出發(fā)，繞過湖北，駕車行駛兩千多公里，于3月6日晚抵達廣州增城。第二天中午，申軍良夫婦坐著警方的車，來到增城區(qū)公安分局刑警大隊。

“我們以為馬上可以見到申聰了，都很激動。”申軍良當時看到妻子已經(jīng)哭了，她兩腳無力，下車時已站立不穩(wěn)，幸好有女民警趕過來攙扶。

當天中午，民警重新向申軍良夫婦詢問了相關情況，做了筆錄。工作人員要他們調(diào)整情緒，不要沖動，“別把孩子嚇到了”。申軍良透露，廣東省公安廳和廣州市公安局的相關領導，也先后過來安撫他們。

過了幾個小時，一名工作人員突然拿著手機進來，一臉嚴肅地詢問申軍良。“他問我，申聰有沒有跟我說過，強烈要求跟我一起回家？”申軍良覺得奇怪，“沒有說過呀，那時候我還沒見過申聰呢。”

工作人員翻出手機里的新聞給申軍良看。“我一看，熱搜的第三條，說申聰強烈要求跟我回家。往下翻到第六條，說我們準備起訴他養(yǎng)父。”申軍良頓時急了，“沒有這回事呀”。

當時工作人員給申軍良看的兩條新聞，都是當天報道出來的，到了中午已上“熱搜”。兩條新聞的標題，分別是《申軍良律師回應：申聰強烈要求和父親回家》《申軍良律師：申軍良考慮對申聰養(yǎng)父母提起訴訟》。

“你兒子申聰現(xiàn)在不愿意見你們。你兒子理解不了，為什么還沒見面，你們就說他強烈要求一起回家。”工作人員提醒申軍良，申聰在另外一個房間里，一直用手機看新聞。申軍良慌了，連忙解釋，“律師夸大得太厲害了，我沒說過那些話。”

后來，在工作人員的建議下，申軍良來到刑警大隊門口。隔著防撞護欄 ，有50多名記者圍聚在門口。申軍良向記者們說了幾句感謝的話，然后強調(diào)，律師當天說的一些話，“不代表我們家人的觀點”。

當天下午五點多，廣州市公安局增城區(qū)分局召開情況通報會。副局長李光日向媒體介紹，申軍良夫婦與申聰未見面認親，雙方還需要情感上的緩沖期。至于何時安排見面，李光日表示“要看雙方的接受度”。

申軍良告訴澎湃新聞，當時新聞發(fā)布會召開的時候，他和妻子、弟弟以及一位同學，分別坐上四輛車子，從刑警大隊去了5公里外的增城區(qū)公安分局大樓。

申軍良夫婦被安排到二樓一間小會議室休息。工作人員再次安撫和提醒他們，不要急躁、難過，注意調(diào)整情緒。

場面安靜了下來。到了晚上7點鐘左右，申軍良聽到樓梯間有一陣腳步聲傳來，越來越清晰。他有些緊張地預感到，兒子要出現(xiàn)了。

認親之后：回老家，遷戶口，改名字

2020年3月7日晚上7時許，申軍良夫婦終于見到了兒子。

當時聽到門外的腳步聲，申軍良和妻子都站起來。他看到幾名工作人員帶著一個男孩走進來。男孩身高約一米七，短頭發(fā)，穿著黑色上衣。

“我一眼就認出來了，他就是我兒子申聰！”申軍良透露，此前警方給他看過申聰?shù)恼掌Ｒ娒鏁r，申軍良發(fā)現(xiàn)孩子的眼部、面部特征完全符合。雖然孩子也戴著口罩，但申軍良感到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。

當時，申軍良的妻子于曉莉先一步?jīng)_了上去，抱著申聰，失聲痛哭起來。申軍良也上去抱住兒子，“感覺鼻子特別酸，眼淚一下就出來了。”

于曉莉邊哭邊問：“兒子你這些年在哪里，你知不知道你爸到處找你？”申軍良更加控制不住了，轉(zhuǎn)開身子不停擦眼淚。

申聰沒有哭。申軍良覺得孩子情緒“比較平穩(wěn)”。他記得，當時在工作人員的提醒下，申聰用手拍了拍他媽媽的背，低聲說：“媽媽不要哭了。”又用手拍了一下申軍良的背，輕輕說：“爸不要太難受了。”

“那是他第一次叫我‘爸’。”申軍良說，當時兒子聲音很小，“但完全沒有抗拒的意思”。

后來征得工作人員同意，申軍良夫婦和兒子都摘下了口罩。申軍良盯著兒子的臉龐，看了又看，覺得孩子的長相結(jié)合了他和妻子兩人的“優(yōu)點”。申聰不好意思地笑了。“他笑的樣子，特別像我第二個兒子。”申軍良說。

已經(jīng)過了晚飯時間，一家三口在會議室吃盒飯。申軍良只吃了幾口，突然聽到兒子問：“我在養(yǎng)家過得挺好的，他們對我這么好，為什么要起訴他們呀？”申軍良嚇了一跳，連忙解釋那并非自己本意，以后會尊重兒子的意見。

當天晚上，工作人員幫申軍良去賓館拿行李、開車，然后送申軍良一家離開公安局。上車前，申軍良對兒子說：“爺爺奶奶這些年一直想你，身體又不大好，現(xiàn)在你還沒開學，希望你先去看看爺爺奶奶。”申聰說了聲“好”。

申軍良等人被送到幾十公里外的賓館，一家三口住在一個房間里。脫鞋襪的時候，申軍良特意看了兒子的右腳拇指——上面果然還有出生時留下的青色胎記，只是感覺沒有小時候明顯。當晚，申聰和養(yǎng)父通過電話后，母親又拉著他的手不停說話。已經(jīng)連續(xù)三天沒睡覺的申軍良再也挺不住，躺下就睡著了。

第二天凌晨，民警在前面開著車，申軍良一家在后面跟著，天還沒亮就上了高速。過了一段路程后，申軍良和民警告別，駕車北上。

一路上，申軍良和弟弟輪換著開車。有一次，他坐在副駕駛的座位睡了一個多小時，醒來發(fā)現(xiàn)身上多了一件外衣，原來是申聰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。

“我看到他冷得兩個胳膊抱著自己，這一幕真的讓我終生難忘。”申軍良后來在微信朋友圈發(fā)文：“我盼了多少年，才等到這一天。睜開眼睛兒子就在我眼前，還為我披上他的衣服。”

經(jīng)過40多個小時的奔波，申軍良一行到達濟南。將弟弟送下車后，申軍良又開著弟弟的車，帶著妻子和申聰趕到河南周口老家，讓孩子與他年邁的爺爺奶奶見面，與一些親人相認。

“孩子真的特別懂事。”在電話里，申軍良的聲音很興奮。

在征得申聰本人及其養(yǎng)父母的同意后，申軍良把兒子戶口從廣東遷到周口老家。3月17日下午，他帶著申聰在鎮(zhèn)上派出所辦完手續(xù)，領到新的戶口薄。申聰重新申辦身份證，當天就拿到了一個臨時身份證。

在新的戶口薄和身份證件上，申聰用了一個新的名字。

申軍良說，他不想讓兒子活在“被拐兒童”的陰影下。新的名字里，含有“回家”和“感恩”的意思。

“我兒子也很滿意這個名字。”申軍良笑道。

身世水落石出，案件尚未審結(jié)

申軍良和申聰?shù)酿B(yǎng)父母至今還沒見過面。

在從廣東回家的路上，申軍良和申聰養(yǎng)父通過兩次電話。第一次，對方提醒他，不能讓孩子的肖像流傳到網(wǎng)絡上，申軍良當然答應——這也是他的想法，必須保護好孩子。

第二次通電話時，申軍良向申聰養(yǎng)父表達了感謝，“把孩子養(yǎng)育了15年，培養(yǎng)得這么好。”

而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，申軍良說出了他內(nèi)心的矛盾。一方面，他恨申聰?shù)酿B(yǎng)父等人當年從人販子手上買下申聰，害得他父子失散15年；另一方面 ，申聰成長得健康陽光，又得益于養(yǎng)父一家的15年養(yǎng)育，他心里由此又懷著某種感激。

申軍良后來與申聰養(yǎng)父溝通得知，對方早在2019年11月就打過他電話。當時申聰養(yǎng)父從新聞報道中得知申軍良尋子的事，便打來電話，詳細詢問過孩子身上的特征。

“他養(yǎng)父當時就很清楚了，但沒有跟我明說。”申軍良介紹，前些天他才得知，申聰養(yǎng)父那時給他打電話核實后，曾想向申聰“說一件事”，告訴其身世。“申聰當時問他養(yǎng)父，是好的事情還是壞的事情，養(yǎng)父說是壞的事情。申聰又問是大事還是小事，養(yǎng)父說是大事。”申軍良透露，“申聰當時就說，是大事情，又是壞的事，我不想聽，不要告訴我了。他養(yǎng)父就話到嘴邊沒說出來了 。”

申軍良還透露，認親之后，申聰養(yǎng)父說，他原計劃2020年中考結(jié)束后，就帶孩子與親生父母相認，“沒想到警察這么快就找上來了”。

2020年3月上旬，申聰被通知到學校“拿資料”，此后被民警和心理輔導人員帶到廣州增城。已經(jīng)16歲的他此時才知道，原來自己是被拐賣的孩子。很快，他從養(yǎng)父母口中證實了自己的身世。

申聰是1歲時被拐賣的。2005年1月4日，兩名男子趁他父親申軍良不在家，闖入屋內(nèi)，綁住他的母親于曉莉，然后將正在床上睡覺的他抱走。

此后，申軍良辭去在廣州增城的工作，踏上漫漫15年的尋子之路。

2016年3月，牽涉拐賣申聰案的張維平、周容平等5人先后被警方抓獲。據(jù)廣州警方調(diào)查，當年周容平等人搶走申聰后，交由張維平“出手”，非法獲利13000元。張維平還交待，包括申聰在內(nèi)他拐賣了9名兒童，都通過中間人“梅姨”找到買家。

2018年12月，廣州市中級法院以拐賣兒童罪對5名被告人宣判，其中張維平、周容平被一審判處死刑。

至于張維平供稱的重要中間人“梅姨”，至今還是謎團。

2017年6月，廣州市增城警方曾公布“梅姨”的模擬畫像，向社會征集線索。而在2020年3月7日，增城區(qū)公安分局副局長李光日向媒體通報，至今未查實“梅姨”身份，“目前還沒有證據(jù)直接證明梅姨是存在的。”不過李光日表示，歡迎媒體和群眾繼續(xù)提供相關線索。

如今，申聰找到了、回家了，可他背后的拐賣兒童案還沒有審結(jié)—— 廣州中院一審宣判后，被告人周容平等人上訴。此案由廣東省高級法院二審，目前尚未開庭。

3月19日，申軍良撥打廣東高院相關辦案人員的電話，一時未取得聯(lián)系。他準備向法院提供一些材料——在這起拐賣兒童案件中，申軍良夫婦是刑事附帶民事原告人。

一審時，申軍良向5名被告人索賠300萬元，包括15年來尋找兒子的各種損失。不過廣州中院2018年12月判決時認為，申軍良被拐的兒子“至今下落不明”，故其所受損失無法查明，加上缺少相關票據(jù)等原因，法院駁回了申軍良夫婦的賠償訴求。

此后，申軍良夫婦提出上訴?，F(xiàn)今申聰已經(jīng)找到，申軍良覺得“可以查明損失”了。

前段時間，他整理了一些證明損失的票據(jù)和開支明細，初步統(tǒng)計后，決定將向被告人索賠的數(shù)額調(diào)整到480余萬元，其中包括精神撫慰金50萬元，以及于曉莉治療精神分裂癥的醫(yī)藥費8萬元。

新的煩惱：為兒子找學校，為自己找工作

申軍良夫婦提出的刑事附帶民事訴訟中，于曉莉的醫(yī)藥費開支，是指2005年至2016年，她因兒子被拐導致精神分裂，先后在河南周口、商丘等地醫(yī)院治療花去的費用。

妻子的身體一直是申軍良的“心病”。15年前申聰失蹤后，于曉莉的精神狀態(tài)長期不好。直到后來兩個兒子陸續(xù)出生，她的情緒才逐漸穩(wěn)定下來。

此次與申聰相認，于曉莉不知哭了多少次。現(xiàn)在她每天最重要的事情，就是為申聰做可口的飯菜。前些天她常煮申聰愛吃的西紅柿炒蛋和生菜之類，這幾天她問到申聰想吃的菜，就上網(wǎng)去查“怎么煮好吃”。

“現(xiàn)在她眼里只有申聰。”申軍良透露，“另外兩個孩子她很少管，我父母、她父母，她一個電話都沒打過，我岳父那邊還是我打電話去講了現(xiàn)在的情況。”

令申軍良欣慰的是，申聰“很懂事、很陽光”。申軍良經(jīng)常和他一起晨跑。早上六點多起來，父子倆一跑就是3公里。“他身體素質(zhì)好，我差得遠，趕不上他。”申軍良透露，兒子愛運動愛打籃球，呆在家里的時候則“很健談”。

每天用手機上完網(wǎng)課后，申聰喜歡坐到父母身邊聊天。申軍良很少跟他提這些年“尋子”的經(jīng)歷，“怕孩子有壓力”。申聰愛問自己小時候的事情，以及父母的故事、老家的習俗。

剛認親的那兩天，申軍良覺得與兒子之間總有些“陌生”，“問一句他就答一句”?，F(xiàn)在，那種陌生感已不復存在。“我們有什么說什么，沒一點隔閡。”申軍良告訴澎湃新聞，“雖然15年來他沒在我們身邊，但這15年就像只是暫停了一下。”

申聰跟兩個弟弟也相處得不錯。大弟讀初二，小弟讀六年級，學習成績都挺好，這讓他很是羨慕，“兩個弟弟的學習真牛呀！”

目前申軍良最擔心的，就是申聰?shù)膶W習問題。他了解到，這些年申聰?shù)酿B(yǎng)父母常年在外務工，他由奶奶照管，在廣東梅州一所農(nóng)村中學讀書，學習成績不好。養(yǎng)父計劃讓孩子今年初中畢業(yè)后去報名當兵，以后再出去打工。

“沒有文憑以后出去混什么？”申軍良很擔心，他想讓申聰從梅州轉(zhuǎn)學到濟南，從初二讀起，“找個好學校，還是要考高中。”

申聰同意了父親的建議，并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養(yǎng)父母。

這兩天，將兒子戶口遷到河南老家后，申軍良覺得完成了一件大事。3月18日晚，辦好戶口手續(xù)的他帶著妻子、兒子，從河南周口趕到山東濟南，回到自己租住了十年的家——100平方米的毛坯房，地面沒貼瓷磚，客廳里沒有沙發(fā)，也沒有電視。

申軍良計劃著上街買套便宜的沙發(fā)，“家里連坐的地方都沒有”，然后為申聰聯(lián)系學校?？蓜偟綕霞依?，社區(qū)工作人員就提醒他們做好疫情防控，必須在家里自我隔離14天。

申軍良傻眼了，“在家里隔離14天，我怎么去找學校？別的孩子都已經(jīng)在上課了。”

3月上旬申軍良夫婦去廣州認親時，當?shù)鼐皆屗麄冏龊怂釞z測，確診沒事就安排認親。3月18日他連夜給濟南“市長熱線”打電話，工作人員表示會向有關部門轉(zhuǎn)達。3月19日他又聯(lián)系社區(qū)工作人員，希望“特事特辦”，對方表示要“匯報”。

“我現(xiàn)在最愁的，就是怎么給孩子找學校。”申軍良嘆了口氣。

他突然覺得現(xiàn)在的壓力比“尋子”時還大，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。下一步“要緊的事”，包括找一份工作。為了尋找兒子，他已經(jīng)15年沒上班了，現(xiàn)在欠債50多萬元，又有三個孩子要撫養(yǎng)。

久疏職場，現(xiàn)在能找份什么工作呢？申軍良開始推銷自己。“15年前我就是公司里最年輕的主管，執(zhí)行力特別強，有責任心，懂得堅持。”他笑著說，“我找兒子，不就是堅持到底了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