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〈福州古厝〉序》中提出:“保護好古建筑有利于保存名城傳統(tǒng)風貌和個性”。作為第44屆世界遺產(chǎn)大會的承辦地,福州立足古厝特色,以“世遺大會”為契機,將福州古厝的影響力與城市發(fā)展機遇緊密結合。閩都古建筑是福州歷史文化的實證,福州市委宣傳部特別推出“喜迎世遺大會,走進閩都文化”系列報道,邀請福州本地專家學者講述福州故事,傳遞閩都文化。今天推出第六篇,敬請持續(xù)關注。
《殘垣落寂清幽在 夢里花落知多少》
作者:扣子
“一徑抱幽山,居然城市間”,兩年前,第一次誤入福州朱紫坊芙蓉園,看到殘破的園林舊景,十分驚喜,并由此產(chǎn)生探索福州古園林的念頭。
福州民間有“四大園林”之說,但這不過是流傳許久的一個說法,目前還沒有任何史料明確定義“福州四大園林”究竟是哪4座。在文史專家和“老福州”們的指引下,我一一走訪了隱藏在福州鬧市里的芙蓉園、雙驂園、環(huán)碧軒、半野軒這4座被廣為認同的私家名園。
這些有著典雅名字的園子,僅從字面看,便給人以無盡想象……
殘垣落寂清幽在 夢里花落知多少
——榕城四大古園林斷章
芙蓉園:兩位宰相級人物住過的園子
走進榕城東南朱紫坊花園弄,繞過嵌入碎石貝殼的舊墻,芙蓉園默默地佇立在眼前。剝落的墻面,腐朽的木門,已經(jīng)很難讓人追憶起當年這里的風光,一切都漸漸消逝在歷史的塵煙中。
“現(xiàn)在園子正在修復重建,已經(jīng)禁止游人參觀了。過段時間,都修復好,再來吧!”塵土飛揚中,一位操著外地口音的保安,這樣攔住了我。
透過門縫向里望,只見一間間殘破的木屋、漂滿枯葉的池水、清冷的石橋和殘破的假山,當年的小橋流水、曲徑通幽,都已成為久遠的回憶。
芙蓉園里留有太多故事。它的歷任主人都赫赫有名。有史記載的第一任主人,是宋代相當于副宰相的參知政事陳韡,此后是明代顯赫的地方官謝汝韶,后來還有明朝末年內(nèi)閣首輔葉向高……
老福州人一說到芙蓉園,嘴邊總會蹦出一句:“那可是兩位宰相住過的園子啊!”
但真正讓芙蓉園聲名鵲起的,是清朝曾任湖南布政使的福州人龔易圖。從龔易圖的第四代孫子——90多歲的龔鈞智口中,我們得知了其祖先龔易圖當年修葺芙蓉園的“大手筆”。
雖然龔易圖修葺芙蓉園時,并沒有如明朝宰相葉向高一樣,為造太湖石假山,在民間留下“石大入城撞壞南城門”的傳說,但他在芙蓉園內(nèi)精心打造的武陵別墅和芙蓉別島,卻著實讓這座園林成為清末福州園林的一大亮點。
龔鈞智告知,芙蓉園從宋代至他們龔家時,其基本結構還保存完好,整個園林充分利用了空間,即使在十分狹小的地方,也很別致地蓋起了亭、閣等建筑,園內(nèi)各種建筑十分齊全且不顯擁擠。雖然早在龔鈞智出生之前,龔家人與芙蓉園就脫離了“關系”,但說起自己的祖先曾為這座園林“增光添彩”付出的心血,龔家后人依舊會對這座自己從未居住過一天的園林別具一番情愫。
離龔易圖整治芙蓉園的清代光緒年間過了半個多世紀,春馨顏料店的老板柯桂藩購買了這座已經(jīng)衰老的園林正座。艱難的修園正處于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,他下水打撈因日軍飛機投彈而震落水中的假山石時受寒,并最終死于肺病。
“文革”時芙蓉園不可避免地遭受沖擊,1969年擴建五一廣場,福州體育場周邊居民遷入,園內(nèi)的藏書樓、白云精舍、仙爺樓被隔成一間間小屋安置百姓;大院東南角的歲寒亭被圍成小屋堆放雜物;假山洞成了雞鴨寮……20世紀70年代后期,為了修復西湖園林,芙蓉園的假山石一塊塊被撬起運往西湖,讓你僅能靠殘留的邊角與老福州人的解說,來追尋當年的奇石嶙峋。
站在芙蓉園外聽老福州們一聲聲惋嘆芳蹤難覓,欣慰的是修復已經(jīng)開始,這座建于宋代的古園林,很快將恢復往日光彩。
雙驂園:昔日藏書甲于閩
出自福州晚清園林家龔易圖之手的,除了正在修復的芙蓉園,還有雙驂園與環(huán)碧軒。
雙驂園曾坐落在榕城烏山西南麓,今烏石山省氣象局院內(nèi)。走進省氣象局院內(nèi),幾棵葳蕤挺拔的大樹格外引人注目。如果告訴你,就在這幾棵古荔枝樹守護的地方,有座曾經(jīng)名揚一時的雙驂園,你一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,或者疑惑厚重史料中的記載。
探訪雙驂園這天的傍晚,遇到的好幾位白發(fā)蒼蒼的老者,一聽我們問雙驂園,個個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。80多歲的張老伯,搖著大蒲扇,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回憶他在這個地方幾十年來見過的風景。尼姑庵、觀音廟,甚至一棵夭折的小香樟都能從記憶里翻出來,但他唯獨想不起、也沒有聽說過,在這烏山西南麓曾有一座藏書甲于閩省的雙驂園。
但對“老福州”鄭子端而言,聊起這座已無跡可尋的園子,卻又能道出不少美麗的傳說。關于雙驂園名字的由來有個民間傳說。據(jù)說建造雙驂園的龔易圖是個美男子,因長相美麗曾被京城的達官顯貴傳召。從福州到京城道路崎嶇,為能及時進京,龔易圖特意挑選了兩匹快馬,馬不停蹄及時到達了京城。為感謝這兩匹駿馬,返回福州后他在烏山修建的園林內(nèi)將馬兒們供奉了起來,“雙驂”成為園內(nèi)的寶貝,后來便有了“雙驂園”之說。當然也看到另外的提法:“雙驂園”典出《詩經(jīng)•鄭風•大叔于田》“兩驂如舞,兩驂雁行,兩驂如手”,龔易圖將此園命名“雙驂”,意為以書會友,奇文共賞,達到學識俱佳。
雙驂園的命名是否真與兩匹駿馬有關無從考證,但此園當年擁有的藏書之多之精,卻著實一度名揚榕城乃至閩省。福州擁有眾多的藏書家,龔易圖即為著名的藏書家之一,他在雙驂園收藏有數(shù)萬卷古籍,其中不乏宋刻、元明清善本。林紓曾以“白云朝夕異,明月古今同”題福州雙驂園。
環(huán)碧軒:聞名八閩的三山舊館
環(huán)碧軒,又名三山舊館,位于北后街西湖畔(今西湖賓館所在地),曾占地40余畝,是清末以來福州最大的私家園林,園林勝景甲于閩省。至今,我們還能從西湖賓館內(nèi),探尋到她的幾分古樸、幽深與神秘舊跡。
龔易圖與三山舊館之所以聞名整個八閩,據(jù)說與龔家后代的一段奮斗史不無關系,這段歷史一度成為坊間教育孩童用功讀書的成功案例。
龔易圖出生后,因父親早逝,家道中落,祖屋被典押給了鄰居。當時的龔家度日艱難,曾有親友勸這對孤兒寡母賣斷房產(chǎn),這使年幼的龔易圖深感凄涼。他自此勤勉讀書,二十出頭就中了進士,任官后不僅贖回了祖?zhèn)鞯某仞^,還將祖居擴地,增筑園庭精舍。
興建池館時,龔易圖精心設計規(guī)劃,大興土木,盡轉彎曲之致,極朱堊丹漆之華,擅亭榭花木之勝,令該園林一時“勝景甲于閩省”。園子修建好之后,龔易圖為園林題名“三山舊館”,意思是不忘舊。因為四周都是綠樹碧水,龔易圖將池子旁邊的一座房子稱為“環(huán)碧軒”。之后,環(huán)碧軒就成了這座龔家宅院的代稱。
曾在這座園林里度過歡樂童年時光的龔鈞智老人,笑著告訴我,他還記得當年在接待外賓的外花廳——花四照廳的寬廣天井上,吃著荔枝在石板欄前賞魚的愉悅。要說這座園林最引以為傲的,是龔易圖的長媳楊韻芬,參考環(huán)碧軒的園林設計,照著《紅樓夢》里的描述制作出了大觀園的模型。這位嫁入龔家的江南媳婦,進入環(huán)碧軒生活后,耳濡目染了這座園林之美的她,不知哪天起了興致,也學公公勾畫起了自己心中的園林。于是,一座華美精巧的大觀園模型就這樣出來了。
據(jù)龔家后人講述,這座在環(huán)碧軒里完成的“大觀園”模型,制成后曾在環(huán)碧軒的大通樓含晶廬中展出供親友觀賞,1935年曾從福州運到天津公開展出,1937年又運至上海展出,盛極一時。只可惜“8•13”日寇侵滬,模型毀于炮火。
1952年,環(huán)碧軒被征為“省政府招待所”,1953年又改稱“省人委交際處”。幾十年間,經(jīng)過多次的修建、擴建并改名,昔日的環(huán)碧軒成為今日的西湖賓館,園內(nèi)原有建筑僅留下一座白洋樓,且因多次改造不復原先模樣。曾經(jīng)甲于閩省的環(huán)碧軒,僅留下一些依稀殘存的細節(jié)……
半野軒:藏于鬧市之中的清幽庭院
在福州北大路與華林路交叉路口處,有一座還能依稀辨認出園林格局的舊園——半野軒。
半野軒位于古北門下古埕,原為福州最早的寺廟——晉代紹因寺舊址。據(jù)考證,清初,薩氏入閩第九世祖薩容,步入仕途之后,攜家眷,遷居于北門下古埕,將乾元寺舊址辟為別墅,沿用他在京師的寓所名稱之為“半野軒”,意為身在朝廷而心系四方百姓。
這座與西湖賓館大門隔街相望的古園林,清乾隆年間,便歸吳氏所有,因此也被后人稱為吳園。至光緒年間,吳繼篯繼承祖業(yè),開始大興半野軒,將其擴建成為享譽榕城的園林。吳家世代人才輩出:吳繼篯的長子是陳衍的女婿、工詩善書的吳鐸;次子是世界著名的生物化學家、1948年當選為中央研究院首批院士的吳憲;當今日本棋圣吳清源乃是吳繼篯的侄兒。
20世紀30年代,吳繼篯破產(chǎn)之后,不得不賣掉40多畝半野軒的三分之二,余下的三分之一后來也轉成福建信托地產(chǎn)有限公司私園??谷諔?zhàn)爭結束后,民國政要劉建緒、朱紹良、陳紹寬,以及新中國開國將領皮定鈞、熊兆仁、龍飛虎、程世清等人,先后都曾在這里居住過。
家住半野軒旁80多歲的丁老伯,回憶起曾經(jīng)的名園,總會下意識地豎起大拇指,慨嘆這兒接納過的歷史風流人物之多,園內(nèi)的景致倒是極少贊美。他只是唏噓,這座私家園林從前可不是平民百姓隨便可以進去觀賞的。新中國成立后,丁老才常進這座院子來逗鳥、喝茶、聊天,他說:“以前住在這里的人,都喜好養(yǎng)鳥,茶余飯后,這些人都會帶著自己心愛的鳥,在園中散步。”
只是,等普通百姓都能轉進拱門入園后,這座古園林沿水塘的小徑已不見“兩旁數(shù)十株梅花夾道,紅白相間,石凳石幾布置井然”,也不見“繞池建亭臺樓閣,花木香艷,山石玲瓏”……
在丁老伯的帶領下,終于在北大路最北端見到了半野軒。
走進一個空曠的停車場,繞過一堵殘破的垣墻,映入眼簾的景致,讓人有種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驚喜。當年園林的遺跡,除了尚存魚池數(shù)畝,還有一座石構釣鱸橋,一座石柱五角亭,一方上有吳繼篯題刻的假山石,以及古樹和少許木構游廊。
方形長池,足有十余畝,碧水悠蕩,給人一種“一碧未盡,萬籟無聲”之感;低垂的古榕,綿綿不絕地伸向廣池中央,仿佛見證了這里曾經(jīng)發(fā)生過的一切;位于庭院內(nèi)的五角亭,讓人禁不住想在此歇息,品幾杯清茶,而石柱上留下的詩句,似乎也在訴說著庭院昔日的勝景:古樸的青磚墻、精致的紅木窗,四周有芬芳的奇花異草和蔥郁的名樹所映襯;池水中央,幾只停歇的候鳥,在水中靜默而立,仿若要引人跌回到久遠的歲月。
“夏天最熱的時候,你走到?jīng)鐾?,就能感覺陣陣清涼撲面而來!”在這座古園內(nèi)一家會所上班的外地小伙子,得意地對我們說。
丁老卻嘆息道,那是因為外地人不懂得這座園林曾經(jīng)有多美!“不曾知道美人當年有多美,又怎會惋惜她的遲暮?”傷感的同時老人又奢望,半野軒尚存的美麗還能多保存幾年,讓更多的人領略個中韻味……
責任編輯:肖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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